有鸟鸣声的城市是幸福的

鸳鸯 吴嗣斌/摄

鸳鸯 吴嗣斌/摄

清晨，几声柔脆的鸟鸣，划破黎明的寂静，将我从睡梦中唤醒，因为我的住处远离喧嚣，这鸟鸣声显得格外动人，像清澈的小溪在心中徐徐流淌。在鸟儿啁啾的声音中，我披衣而起，沐浴着地平线上升起的一片橘黄色的晨曦，在一片茂密的林中缓缓漫步，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，那被露水洗过的树叶分外的翠绿，垂在叶尖滚圆的水珠，悄然如雨地滴落，好像是被鸣啭的鸟声所穿碎、撞击而落下。

每天在鸟鸣中醒来，看曙光渐渐明朗，倾听鸟儿们唧唧啾啾地欢唱，在这种温馨和幸福中开始新的一天，实在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儿。这些长长短短、起起落落的鸟语佳音，仿佛天外之音，是那么亲切而遥远，抖落我遥远年代的点滴回忆。

童年在乡下，记忆中的每一天都是在鸟儿的鸣叫声中掀开序幕的。黎明时分，黑夜逐渐淡薄时，第一声鸟鸣，便惊破了乡村的寂静。各色鸟儿开始绕着各自筑巢的枝桠或屋檐，跳跃盘旋，嬉戏欢歌。率先醒来的是最活跃的麻雀，这些被称作“家雀”的鸟儿是乡间最朴素的精灵，在熬过了漫长的黑暗后，成群结队地在树林里枝桠间，不甘寂寞地跳着唱着，它们细碎婉转的叫声，传递着、洋溢着群栖的欢乐，之后便有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鸟儿，便各自吐放着不同的佳音，从四面八方与它们开始了应和。这些鸟声时而来自树端，时而来自地上，时而逼近，时而遥远，树梢上喜鹊发出的是短促而清亮的声音，屋檐下燕子的呢喃有些柔软，白头翁的和声快慢参差，间或夹杂几声低沉郁闷的“咕咕、咕咕”声的，那肯定是斑鸠，也有三两句若有若无的交谈着的，那应该是极具灵气的画眉吧，只有乌鸦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或保持一种姿势，每次开口唱时，也总是重复着一个调子不变，尽管如此，乌鸦的鸣叫也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单调。

这样美好的清晨，清脆悠扬的鸟鸣声便将贪睡的我吵醒，这时候总会闻到一股蛋炒饭的香味从厨房飘散到我的房间来，母亲为我做的那一碗蛋炒饭里有着我生命默默的感动。当她有些粗糙的手牵着我的小手送我走在上学路上的时候, 田塍两旁的野花，仿佛也在等着它们的主人，蒲公英在等着燕子，迎春花在等着斑鸠，而风信子是最幸福的，几个星期之前它便已经在和布谷鸟一起恋爱了，这一刻我和母亲的欢笑声与鸟鸣声融合到一起，太阳缓缓地升起来，拂过树林，最后落在田畔的雏菊、河边的沙石和早起放牛人的身上，这种有着欢快和明净的美，构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幸福的部分，也成为我生命中无法遗忘的幸福片段。及至后来，读到孟浩然的“春眠不觉晓，处处闻啼鸟”时，才意识到，自己居然就是在那样诗意盎然的环境中，度过了我的童年。

农村到处有林木，所以有鸟儿的生存之所，它们在枝杈、旧房檐下筑巢，繁衍生息，清晨，它们会站在高枝上，一遍又一遍地用婉转清脆的喉咙歌唱着，暮色中，每当炊烟袅袅升起，伴随着耕牛归家时欢快的蹄子踢踏声，鸟儿们归巢的熙攘声也传遍田野。这样的日子，直到我离开乡村走进城市，故乡的炊烟仍绕不尽我生命的轨迹，但都市的炊烟却早也搁浅了，连同鸟雀归巢的吵嚷声，渐渐远离。

城市空前繁荣，物质急速膨胀，令人遗憾的是，这一派光鲜场景的背后往往却是自然付出的伤痕累累的代价。高楼一座座竖起，钢筋水泥的城市，逼着鸟儿们温馨的家园日益退缩，纵是枝繁叶茂的人行道树上也鲜有鸟儿生活的空间，与鸟为邻成了我们的一种奢望，我们只是在商店的笼子里，看到它们徒劳的挣扎，在餐厨烹饪间的砧板上，看到它们血肉模糊的肢体，更别说听着鸟鸣声起床了，那些鸟儿自由快乐的鸣叫，在记忆里逐渐模糊，当鸟鸣声在我们的生活里比金子还珍贵时，我们的生活比先前寂寞万倍时，我们就开始怀念起童年，想望听着蝉鸣数萤光清澈的小溪，躺在牛背看雁飞的河滩。

人类物质文明日益膨胀的浮躁与繁华，将自然残存的美好逼入了死角，我们开始祈祷与反省：我们何时才能坐在时间的溪水里垂钓天上的星星，看大地寒来暑往，四季鸟语花香？工作之余喜欢读书，我最爱川端康成那一句：“凌晨四点，看海棠花未眠”，那是怎样一种温柔而虔诚的心态啊！一位老人，借着微熹晨光，披衣而坐，默默立于窗扉间凝神细窥睡眠中的花朵，毫不打扰，没有上前采撷，也未用一卷胶片记录花朵浅眠的模样，他愿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，来呵护那一方自然的美的盛开，这更是一种尊重，无言，却浸透在凌晨清浅的天光里，提醒我们，自然界中一花一草，一虫一鸟，皆是倔强而美好的生灵，怀着尊重与珍视，去欣赏，才能领略到最自然，最美的感动 。

现在，我居住的这座小城，终于可以庆贺的是我们又看到了鸟儿的归来，又听到了鸟儿的欢唱。过去我为鸟鸣的离去而伤感，今天我为鸟鸣的归来而喜悦，树在，山在，大地在，岁月在，鸟儿在，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呀！

今晨，鸟儿颤悠悠的啼声洒下，如含着露水的清亮的阳光，冲破了雾霭的阻拦，欢快的旋律唤醒了我沉睡的心灵，唤醒了整片大地，树木张开了期盼的双眼，露出含情默默的目光。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，那是喜鹊的第一声啼鸣，它响彻在清晨寂静的天空中，听起来十分悦耳，在喜鹊的号召下，鸟儿们开始了大合唱：麻雀用兴奋的嗓音唱着，燕子在热情地呼唤着，小黄雀在吹奏柔和的笛子，红嘴蓝鹊在炫耀自己多情的颤音，这些乐手们都陷入了喜悦之中。太阳初升，绰约的树影间，鸟雀在枝头自由地跳跃，它们窜高窜低，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卖弄着清脆的喉咙，悦耳的鸣声唤醒山城和谐的早晨，这些仿佛来自另一国度的精灵，用歌喉在岁月上写诗诵爱，鸟影亮丽满目，鸟声婉转盈耳，顿时将我们生活中的喧嚣和烦躁渐渐消融，公园里的人们，或走步，或做操，或跳舞，或练拳……在这样美妙的鸟鸣声中，鸟鸣人动，人动鸟鸣，构成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的图案。

有树木的城市是清新的，有鸟儿的树木是快乐的，有鸟鸣声的城市是幸福的，能听到鸟鸣声的人是幸福的。林语堂说：“各种鸟鸣悦耳异常，除以音乐比拟之外，实在不能用字句形容。”也许真如所言，文字是不足以形容这些鸟鸣声的，且闭上双眼，用心聆听这声声鸟鸣，此刻，在到处有鸟雀的鸣叫声中，在流苏纱窗外的绿树剪影间，让我们深深地品味。